# 一个发生在千禧年之际的故事
# 内容扯淡的公路旅行,想要谈人生的青年们,在相遇之前可有可无的人生目标和“遗愿”清单
# 夹杂大量私货,勉强和怀旧沾上边的致敬。
# 久违的更新,故事开始收线。本章到圣路易斯,路过一个曼登·提姆,谈及在终点要做的事,谈及杰洛的冷笑话,以及……命运。
在去圣路易斯的路上,他们遇到了这趟旅程的第二位背包客,对方看起来像是个货真价实的牛仔,乔尼在注意到他的第一时间摇下了车窗。夏季毒辣的阳光投射在水泥路面上,牛仔和他的褐色行李包连成一排。“你要去哪里?”乔尼对他说,“我们可以载你一程。”
“看情况,圣路易斯,或者是俄克拉荷马州。”
“会打鼓吗?”杰洛倒是想起了这个。
“打得不太差。”
“我们会在圣路易斯歇一晚。”杰洛说,“有兴趣组个临时乐队吗?”
“那要看是什么乐队了。”
迪亚哥咳了咳,乔尼和杰洛对视了一眼。“先上车吧,一切好说。”他们说。
牛仔坐在后座,他的随身行李被安排在脚下,因为车里实在腾不出地方。他们花了点时间了解新伙伴——曼登·提姆,二十岁,怀俄明州,高中毕业后就离开了家,现在是个摄影师。听他这么一说,乔尼才想起自己曾在杂志上看过他拍的照片。杰洛表示他很喜欢曼登拍的大峡谷,并希望自己有机会去看一看。
“它确实不错。”曼登说。
“我记得那里适合看鸟。”
“对的,每年特定季节可以看到群鸟迁徙,像成片黑压压的云经过天空。当你抬头注意它们的时候,会发现它们相当有秩序,就连扑翅膀的动作也整齐划一。不过当地人不太希望太多人去打扰,他们之中有人相信自然的神明。”
“是土著吗?”
“也有别的人。”曼登说,“有时你不得不信些难以言喻的东西,比如占卜。”
“噢……”乔尼在心底摇头,他不信那玩意儿。在他眼里,天命颇有嘲讽意味,但杰洛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。“有机会我也想做个占卜。”他听见杰洛这么说道。“要是预先知道未来,我定会满怀期待地迎接它。”
“要是结果不太好呢?”迪亚哥问。
杰洛沉思了一会儿,说:“我始终觉得,命运是扇待推开的大门,人只要前进,迟早要面对一切。”
这是预想之中的回答。乔尼的眼皮跳动,他知道杰洛某种程度上一往无前,像匹直奔终点的骏马。小时候他曾跟随父亲到赛马场看比赛,对相互追逐的骑手心生向往,尽管他受过传统的英式贵族教育,他更喜欢将骑马当作危险系数极高的运动,父亲决不允许他冒死呆在赛场上,他只得被押着远离那个地方。
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,他大概会从那时候开始就对父亲说不了吧。在他的理解范畴里,命运更像是他人给他规划的道路,而在杰洛看来,命运是出自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。
于是,乔尼垂下双手,攥着刚喝完的易拉罐饮料,克制自己的声音,希望它听起来没那么颤抖。“即使结果不能接受?”他这样问杰洛。
杰洛看着他,坦然回复道:“接受能接受的,改变能改变的。”
“你们呢?”
“我会推翻所有我不能接受的。”迪亚哥的答案相当有他自己的风格。
“首先我得知道命运是什么。”曼登回答起来,到没有想象中那么爽快,“我希望它给我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。”
接着,曼登谈到他到堪萨斯州的目的。他说他想见一个女孩,那女孩下个月要出席朋友的订婚礼。“我曾经想要争取一把,但她不是那种向往波西米亚式生活的女孩。”曼登摇摇头说,“你们听说过无足鸟吗?这种鸟一生都在飞翔,无休无止,直至死亡才会回到地面上。在看到她第一眼时,我便想,或许我可以为她停下来。”
“你现在有机会吗?”乔尼表情复杂。
“如果她说不,我转身就离开。”
之后,他们中途在斯普林菲尔德停过一次,在路边的餐馆解决午饭。杰洛对林肯兴趣不大,所以他们决定不多做停留。到圣路易斯时,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八点,灯火星罗棋布,城市像条会发光的鲸鱼搁浅在大地上,美利坚的血脉经过它的身体。圣路易斯是66号公路沿途最大的城市之一,如果他们想,大可以比原计划早几天赶到洛杉矶去,但作为观光客,杰洛还想去更多地方。
66号公路如今日益荒凉,迪亚哥的指南书里标记的地点大都失效了。他们的车被迫临时停在马路旁边,不死心的迪亚哥在圣路易斯的书店里寻找新的替代品,曼登则趁此空档去路边的电话亭打电话。在光污染下失去原本颜色的夜空格调奇诡,连同喧闹的街景一起上演黑色喜剧。
乔尼忘了自己在哪部电影里见过类似的调色,他多年未有耐心坐着看完完整一部电影,钢化玻璃窗把他和杰洛隔绝在小小的空间里,现在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,他能闻到杰洛身上的味道,尽管从昨晚开始他们就用同一款香水了,他还是能从对方那分辨出与他不一样的地方。当他靠近杰洛的脖颈,他所能感知到的一切全都流动起来:天边下沉的云层,车水马龙的喧嚣,行人与建筑的色彩,还有石玫瑰乐队的情歌……无形的浪潮从远处滚滚而来,裹挟着昨日的梦境和今朝的理想。接着,杰洛捧起他的脸,他开始亲吻杰洛的嘴唇。
趁他们不在,我们来做点什么。这个念头他们心照不宣。情人间的游戏争分夺秒,他们尚在热恋,在他人面前却像久经风雨的战友,用一周时间达成他人一生也难做到默契。杰洛又一次说到了命运,他认为这是某位天使的赐福,尽管他每年去教堂的次数只有他老弟的一半。杰洛认真说情话的模样和他正经时完全不一样,气质更像他犯傻的时候,或许从他跟乔尼讲第一个冷笑话时,就已经用上谈情说爱的态度。
“在意大利的时候,开车最怕遇上堵车。有这么一个故事,某天六个伺机堵在同一个地方。最后一个司机看了看前方,他认为有前面还有五辆车;倒数第二个司机看了看前方,他认为有前面还有四辆车;倒数第三个司机看了看前方,他认为有前面还有三辆车;倒数第四个司机看了看前方,他认为有前面还有两辆车;倒数第五个司机看了看前方,他认为有前面还有一辆车。
“倒数第六个司机,也就是第一辆车的司机,他气得直跺脚,因为他前面有五辆车。哈哈,你猜怎么着,这六辆车正绕着花圃转圈呢。”
乔尼拿出笔记本,把杰洛刚才说的话记了下来。“这个笑话……好吧,哈哈哈!仔细想想确实蛮好笑的。”
“除了在芝加哥那晚,我们这一路上没怎么遇上交通堵塞。所以我相信我们车上有幸运女神。”杰洛笃定地说道。
“如果幸运女神真的存在,我希望她能保佑我们到洛杉矶,这样一来,我们也算是横越美国了。杰洛,在那之后,我打算在洛杉矶重新开始。”
“乔尼,我……”
这时候,乔尼突然用双臂勾住杰洛的脖子,恰逢路过车辆的灯光掠过车窗,他们吻到了一起。随着夜色沉淀,周遭褪去色彩,乔尼觉得自己渐渐坍缩成一枚黑色的果核,他就这么被杰洛握在手心里,接着又移到了心脏的位置上。他没有感觉到孤独,但气温偏偏有点儿冷。
然后,他看到杰洛拿出白色的止痛药。“不,我祈求你别说下去。”他无意识抵住杰洛的行动,希望他把它收回去。
但杰洛没有。
“你早就猜到了。”比起无可奈何,杰洛更明白乔尼为什么三番四次不希望他告知真相。某种程度上,乔尼比他还要害怕。杰洛在很多时候都会有这样的感觉,命运是从山顶滚下来的巨石,而人是在山脚的西西弗斯。无论西西弗斯做多少努力将巨石推上去,它总有一刻会气势汹汹地滚下来。从前的乔尼,会在第一时间质疑,为什么我们非得是西西弗斯,为什么巨石非得要滚下来。如今他会抓住杰洛的手,把头埋在杰洛的胸前。杰洛听见他无声地歇斯底里,像是头被困在荒凉旱地的猛兽,前爪不断地刨脚下的泥土,指望这样能找出植物的根茎,找到可饮用的水源,找到活下来的希望。
“你还有多少时间?”乔尼用喑哑的声音问道。
“三周后我会在洛杉矶做手术。我的朋友很靠谱,他说我这次有20%的成功率。”
“你打算拿剩下的80%怎么办?”
乔尼的意思是,如果失败,会有什么后果。杰洛确实有想过,毕竟他早就做好了打算,比如他的清单,他的美国之行,他这一路的探亲访友……在出发前他是这么想的,如果命运这颗巨石滚下来,就让它从他身上碾过去,可现在不一样了,他已经决定和乔尼分享未来的道路。既然无法做到将巨石推回山顶,那为何不用两个人的力量,让它偏离轨道?
“结果必须会是那20%。”杰洛说,“我可以挺过去的。”
注:
终于写到这部分,太艰难了。我都不知怎么处理才显得没那么残忍。
相信我,它还会是个温暖的故事。
tbc.